你有多久沒真正快樂過了？
你有多久沒有準時下班，讓夕陽灑在身上，輕輕松松地走在回家路上了？
不用焦慮下個季度的kpi，不用摸著自己岌岌可危的頸椎吱吱作響，不用擠進又熱又悶的地鐵站。
我們是最難快樂的一代人。生活在一個最科技的時代里，過著最微不足道的生活。
我們努力追趕著那些遙不可及的目標，卻忘記了自己太久都沒有發(fā)自內(nèi)心地大笑過。
我不辛苦，命苦
人們忽視這個問題太久了，以至于懶得把鏡頭對準普通的年輕人。
打開視頻網(wǎng)站，能看到懸浮的玄幻言情、月薪3000的傻白甜住在國貿(mào)的公寓、霸道總裁愛上職場灰姑娘。
觀眾是我們，故事卻和我們無關(guān)。
普通人的故事是這樣的：早上一頭扎進地鐵的潮水中，趕在遲到的前一秒打卡，午飯是涼掉的外賣，下班走出寫字樓，天已漆黑一片，打車軟件排隊300人，釘釘的提示音在深夜敲打著神經(jīng)。
一年到頭忙著破事幾遭，一發(fā)工資剩不下存款幾毛。
而以上這些元素，全都集合在一部國產(chǎn)喜劇里。
沒有出現(xiàn)草根逆襲、主角光環(huán)、開掛的爽文敘事，也難得地沒有任何戀愛腦，全員專心打工——這就是《破事精英》。
男主角胡強，是我見過最平平無奇的打工人。
就像諧音“糊墻”一樣，他是一個只配在公司糊墻的行政打雜工。游離在35歲的懸崖邊上，隨時面臨著被優(yōu)化的福報。
胡強沒有任何超越平均線的特點。學歷、長相、能力、家境，沒有一個拿得出手。別人是六邊形戰(zhàn)士，他是六邊形廢物。
要不是價錢便宜，當初根本沒資格進入大廠“萬獸集團”。
諷刺的是，他自帶一股傻乎乎的樂觀。
別人都不當回事的公司slogan，胡強當作激勵自己的名言，十年沒加薪，也任勞任怨。
就在裁員前夕，胡強卻反被“升職”了——領(lǐng)導把他調(diào)崗到全公司最邊緣的部門做經(jīng)理。
“特別緊迫事務(wù)聯(lián)席快速反應與處理部”，諧音“破事部”，一個扔在Boss直聘上都沒人投簡歷的不毛之地。
破事部像一個“職場流浪漢收容所”，集合了一群“臥龍鳳雛”：做著最底層的雜活，給全公司擦屁股。
程序員歐陽莫菲，機車亞b女孩。性格古怪，無惡不作，文能黑進考勤系統(tǒng)，武能diss十個老板，典型的無法無天00后。
你敢讓她加班一分鐘，她就敢全文背誦《勞動法》。
文案龐小白和設(shè)計蘇克杰，破事部的兩大怨種。
龐小白要每天腦爆三百條無腦文案，蘇克杰要替各個部門摳兩千多張圖：一個是廉價段子手，一個是落魄美工。
他們是想躺平又不敢的90后，嘴硬的是他們，干活的也是他們。
銷售骨干唐海星，每天幻想自己是董事長私生子，總有一天能繼承家業(yè)。
他是老板的忠實粉絲，部門的卷王戰(zhàn)狼，企業(yè)文化的優(yōu)秀學員。
美艷秘書金若愚，職場老油條，有嚴重的“公司八卦成癮癥”，整個公司都是她的熟人。
實習生沙樂樂，人如其名，只知道傻樂。
工作最認真的是她，最好騙的也是她，像不像進入社會第一天的你？
全員廢物的主角團，沒有一個富二代，也沒有一個灰姑娘。
他們就是坐在你對面工位的同事，是躲在茶水間摸魚的年輕人?？偤爸魈炀碗x職，深夜卻依舊逃不掉加班。
而破破爛爛的破事部，沒有寫字樓的落地窗，而是在寫字樓的“2D夾層”里。
門口的“Hello”掉了一個“o”字，變成了“Hell”，就像每天打卡如上墳的你。
這部劇借用喜劇的語氣，吐槽職場中最無可奈何的問題。
大齡員工胡強，曾經(jīng)帶過的實習生，如今搖身一變成了他的直屬領(lǐng)導。
胡強只能尷尬一笑：
“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，我們都變成了更好的自己?！?/span>
為了激勵下屬更賣力地加班，領(lǐng)導之間流傳著一套通用模版。
這套職場PUA流程簡稱為——咖欣攻遇。
咖：想要打入下屬的圈子里，先用“今天請大家喝咖啡”破冰。
欣：不斷對下屬說“我很欣賞你”，制造關(guān)系親密的幻覺。
攻：緊接著對下屬進行強勢進攻，拍桌子大罵“廢物”。
遇：談話結(jié)束之后，留下一句“遇到問題就來找我，我的大門永遠為你打開”，讓下屬對你感激涕零。
但這套流程，早就對破事部的擺爛專家們不好使了。
一個月?lián)Q4個經(jīng)理，他們每個月都要被欣賞1000多次。
而他們才是真正的職場受害者。
設(shè)計每天要接幾百個需求，作圖作到后半夜。
別人工作時聽歌，蘇克杰一邊作圖一邊戴著聽診器，只要聽到心率異常，立刻按Ctrl+S存檔。
龐小白除了腦暴idea，還要修廁所烘干機。
擁有全世界最長的title，挨罵的時候也被罵得最慘：
專業(yè)段子手、晚睡協(xié)會常任理事、熬夜寫稿最強王者、罵罵更健康品牌代言人。
公司用來激勵員工的狼性文化BEAST精神，也被他們翻譯成了企業(yè)級黑話：
B白加班、E餓肚子、A愛不起、S睡不夠、T停不了
甚至還有升級版：
就在底層員工艱難求生的同時，集團董事長在干嘛？
在出自傳。
單行本紀念本典藏本，本本都是精華。
大老板的成功學廢話能有多勵志？
“董事長遇到飛機失事，在半空中用碎片拼裝了一架滑翔翼死里逃生。”
酷愛登山的王石恐怕看完都會不小心笑出聲。
這還不是最解氣的吐槽。
每一集的隱藏彩蛋片尾曲，主題和形式都是不同的。
我印象最深的，是龐小白、蘇克杰和唐海星用一段二次元宅舞改編的《績效之歌》：
“福報其實就在你身邊”
“不能奮斗的人不配做我的好兄弟”
“最近太忙碌最好都少請假”
“領(lǐng)導還沒走，你竟回家?guī)蕖?/span>
這些話，你是不是聽著挺耳熟？
笑過之后，細思極恐
笑過之后你會發(fā)現(xiàn)，這其實是一部《職場痛苦紀錄片》。
普天下打工人，都被相同的恐懼和焦慮支配著。
先是老板畫餅煩。
每當老板想讓你背鍋時，總會用這些話術(shù)下降頭：
“這個崗位會給你不設(shè)邊界的空間、敢作敢為的平臺、延遲滿足的待遇。”
但工資連1%都不漲。
在夢想面前談錢？格局太小了。
不管是多難聽的實話，到老板嘴里都能被美化。
人少活多，那是培養(yǎng)你的“多任務(wù)作戰(zhàn)能力”。
裁員減薪，那是公司“最大化挖掘你的潛能”。
再加上績效步步緊逼。
沒完沒了的日報周報季報，恨不得上個廁所都要寫一份體驗匯報。
一個合格的打工人，哪怕出了天大的事，第一反應也應該是：
扣績效嗎？這個季度不能再被打C了。
最難參透的，還有職場人際關(guān)系。
當代職場最怕哪三個部門？
財務(wù)、秘書、人事。
胡強擅自做主，招了沙樂樂做實習生，觸犯了HR的大忌。
上司直接劈頭蓋臉扔給他三個致命問題：
你有實習生名額嗎？
你有招人的權(quán)利嗎？
你人事部有熟人嗎？
到了人事部，HR主管像訓孫子一樣，把胡強一頓臭罵：
你知道多少部門為了一個招人指標搶破頭嗎？
你知道招一個人要給公司增加多少成本嗎？
你知道招一個人要增加多少倍績效才能維持平衡嗎？
只要是得罪過HR的人，看到這里恐怕都不會呼吸了。
如果以上情景，都是在現(xiàn)實中有跡可循的痛苦，那么接下來的設(shè)定，稱得上是《黑鏡》級別的隱喻。
當你連續(xù)加班，每天只有4小時有效睡眠；當領(lǐng)導趕在下班之前，又把你留下來開會；當你凌晨加班，媽媽打電話囑咐你別忘了吃晚飯的時候。
你想不想崩潰大哭一場？
可是你做不到——職場不相信眼淚，打工人沒有哭泣自由。
誰不是灰頭土臉地從會議室逃跑，躲在廁所隔間里消化情緒？
那如果你能擁有一頂隔音效果一流的哭泣頭套呢？
沒人聽得到你的哭喊聲有多刺耳，也沒人看得到你的表情有多崩潰。
摘掉哭泣頭套，繼續(xù)做一個情緒穩(wěn)定的成年人。
除了哭泣自由，打工人還失去了釘釘自由。
如果有一天，釘釘變成一個行走的監(jiān)視器，職場會變成什么樣？
萬獸集團為了更好地榨取打工人的剩余價值，設(shè)計出一款隨身攜帶的全息投影，它的名字就叫“盯盯樂”。
想說領(lǐng)導壞話？嘴皮子甚至還沒張開，他的全息投影就會立刻閃現(xiàn)在身后。
剛想要摸魚偷懶，上司就親自來催你交方案。
電話會議不接？“盯盯樂”會狂響到你接電話的那一刻為止。
盯盯樂就像一個套在社畜脖頸上的隱形電擊項圈，越盯越不快樂。
當你工作積極性減弱時，盯盯樂還會為你召喚出虛擬“激勵師”。按照宅男和少女的幻想，設(shè)計出最能分泌多巴胺的形象。
“是加班太多了嗎？那說明你的能力很強?！?/span>
“是被上司罵了嗎？那是因為他對你有期待?！?/span>
這些職場毒雞湯，變成了全息投影的二次元萌妹或者鮮肉小帥哥，用一段正能量宅舞逗你開心。
而激勵師的付費機制，是你可憐巴巴的十天年假。
除了激勵師，萬獸集團還研發(fā)了大數(shù)據(jù)員工關(guān)愛系統(tǒng)。
當系統(tǒng)檢測到你的“emo值”到達警戒線時，HR部門就會立刻為你安排一個虛擬伴侶。
根據(jù)算法，會為你量身打造最符合理想的外貌形象。
當你最后失去了“emo自由”后，他們還想要你更開心、更積極、更有效率地工作。
這些具有前瞻性的大膽設(shè)定，讓我們集體預習一下真正的賽博朋克：高科技，低生活。
你為什么不快樂？
一線打工人的生活，就是被這樣一步步吞噬掉的。
甚至連精神防線都要失守。
高壓職場的打工人都懂，幾乎每個同事的桌上都放著精神類藥物。
比如文案龐小白，一口氣連開72個小時腦暴會，被駁回了上百條文案，愣是被上司罵出了躁郁癥：時而亢奮得兩眼冒綠光，時而抑郁得鉆在桌子底。
但他甚至不敢承認自己“有病”。
原因很簡單，如果坦白了精神疾病，HR會想辦法讓你離職或者停薪休息。
沒有一個年輕人舍得輕易休病假，因為他們不敢停下生存的步伐。
破事部的6位廢物主角聚在一起，為了拯救龐小白，成立了一個精神疾病互助會。這是我在國產(chǎn)劇里見到的，最具人文關(guān)懷的一幕。
每一個人都坦誠了自己在職場里的“病”。
擔心35歲被裁員的胡強，有焦慮癥。
不會和同事好好說話的歐陽莫菲，有社交恐懼癥。
做圖做到腰間盤突出的蘇克杰，有嚴重的強迫癥。
幻想自己是董事長私生子的唐海星有妄想癥，他甚至都不愿意承認自己的妄想癥，勉強說自己是多動癥。
最動人的一幕，是人甜貌美的秘書金若愚，向龐小白講述了自己被上司職場性騷擾的故事。
她之所以有八卦成癮癥，是因為自己曾經(jīng)被風言風語傷害過。她最明白什么叫人言可畏。
每一個在大城市漂泊打拼的人，想必都會被這個場景安慰到：你并不是一個人。我們擁有相似的困境與痛苦。
算法監(jiān)控我們的喜好、特長、缺陷，甚至是對理想愛情的想象，資本要我們沒日沒夜的燃燒自己。每個人都困在系統(tǒng)中匍匐前進，傷痕累累也自身難保。
我們是24小時待命的打工人，是一個每天都更加麻木的螺絲釘，是寫字樓里的大甲蟲“格里高爾”，我們所處的世界，就是一部正在發(fā)生的《變形記》。
這就是當代打工人正在經(jīng)歷一場集體性的“空心病”，一個如今普遍存在的社會議題，然而主流影視劇卻一直忽視著這群人。流量的風向標指向了甜寵、玄幻和不切實際的職場逆襲爽文，卻沒有創(chuàng)作者真正坐下來正視正在發(fā)生的問題。
與其說“破事部”是一個虛構(gòu)的場域，不如說它是一個理想中的職場烏托邦——這里有我們最期待、也最難在殘酷現(xiàn)實中遇到的善意和快樂。而《破事精英》就是寫給打工人的喜劇，盡管它還不夠完美，卻是所有創(chuàng)作者當中，最想要“你”開心的那個。
我非常喜歡《破事精英》的英語名字：Lord of Losers。
他們都是被淘汰的失敗者和邊緣人，但他們像一群堂吉柯德，追趕著屬于自己的風車。
這群Loser聚在一起，成為這棟巨大寫字樓夾層中的平民英雄。
還有比這更浪漫的故事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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